名字的烦恼
2004-09-13, 02:10
作者:戈翔
莱茵通信2003年第4期

每个人都有名字。我妈妈姓钟,叫晓燕,寓:拂晓的春燕,展翅万里,长空搏击。
在家,爸爸叫她大猫(据考证,在我出生前爸爸叫她小猫,在我出生后才有幸晋升为大猫)。爸爸姓戈,单名一个定字,喻和平年代,封戈定戟,在家,妈妈叫他戈老大。可我就麻烦了。

搞文学的爷爷为我取名为翔,寓:似凤凰般盘旋飞翔而上。我属羊,一只长了羽毛的羊,作凤凰似飞翔,启不快载,谁知这一飞,就和那只“拂晓的春燕”从中国飞到了德国。

搞医学的外公为我取名为姗姗,喻姗姗来迟,实则批评妈妈失职。妈妈是学位狂(一般称事业狂)。虽然大学一毕业就落花有主,婚配我爸,可她,读完了学士读硕士,读完了硕士读博士。等她过完了拿学位的瘾,才想到要我。真的感谢她这种敬业精神,否则,来这个世上当她们孩子的可能就不是我了。只可惜了那过早夭折的哥哥。为尊重爷爷取的名,外公常叫我钟姗戈翔子,一个类似于日本人的名字。

妈妈叫我钟熊猫,她姓钟,而我小时候只对熊猫玩具独有情钟。妈妈总是很忙,有时连叫钟熊猫三个字的时间都没有,简称钟熊,并逐渐演变为棕熊,尽管我是一个很秀气的小姑娘。

爸爸酷爱呼他所爱的人为猫。我也难逃劫难。他叫我小猫,因为妈妈是大猫。我身高161公分,体重49公斤,应该不算胖吧,但爸爸偏偏要在小猫前贯上个肥字-肥小猫。妈妈发扬她在事业上不断进取的精神,将小猫“深化改革”,于是乎,一连串与猫有关的称呼,就堆在了我头上,什么咪咪,咪子,猫咪,钟猫……。

我7岁来德国。到德国后,一开始,我不习惯喝这儿的水,不喜欢吃这儿的餐,在孤独及寂寞中,唯一的慰籍是弄了个洋名。事实上,爸爸妈妈是反对取洋名的,在爸爸妈妈发表的文章上,都是署的中文拼音名。可当他们送我到德国学校时,老师建议,最好有个让孩子们叫起来方便的名字,就这样,ISABELL成了我的洋名。尽管班上只有我一个叫ISABELL的,可一连几周,当老师叫ISABELL时都没人反应,然后她改叫我的中文名字XIANG,她发不好翔的音,将翔叫成喜昂。在家,爸爸妈妈除将我作猫类看待外,既不叫我ISABELL,又不叫我XIANG,更不叫我喜昂,谁知老师叫谁呢。没法子,老师只好求助于爸爸妈妈告诉我,如果听到老师及同学叫ISABELL,那就是叫我。

我究竟想叫什么名字呢?妈妈告诉我,我一岁时,当人问我叫什么时,我总回答“叫小太阳”。现在我11岁了,一个7年级学生了,是玩深沉的时候了,怎可贯一娃娃名?!“小”是万万不可取的,至于“太阳”嘛,在我这不大不小的年龄,叫“太阳”照谁去?!

哎……,我怎么有这么多关于名字的烦恼。我想来想去,想去想来,原来都是祖国的基本国策“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”惹的祸。可爸爸妈妈不受国策的限制已7年啦呀。假如他们有很多孩子,一个孩子一个名都叫不过来,哪有精力及时间来搞名字大战?!

大人们,中国文字丰富多彩,能否帮我选个娟秀一点的名字?可千万不要用“东、西、南、北”;“中(国)、美(国)、瑞(国)、德(国)”。这些字是留给我将来的孩子们的。我要把经济全球化,落实在我将来的孩子身上。希望下一代没有护照及签证的烦恼。东西南北任我行,中美瑞德是一家。

莱茵通信2003年第4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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悲凉的戏剧
2004-09-07, 03:21
作者:蔚蓝眼泪
莱茵通信2004年第2期

引子

德国,欧罗巴的心脏。世界第三强国,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。欧洲经济最发达的国家,纳粹势力曾经猖獗过的国家。

古板的民族,精益求精的机械。

免费的教育体制,宽松的打工限制。

没有高昂的学费,没有一道又一道考试的关卡。当美国从中国带走了顶尖的人才之后,德国,给我们,这些兜里没什么钱,却又想出国;没有什么本事,却想出去看看的人一个最后的机会。

德意志的土地,滋养着一群特殊的人群。他们寻找机会,他们用双手养活自己,他们用不聪明的头脑和同胞和德国人斗法。
生旦净末丑,人生大舞台。

戏,就这么一段一段的开演了。

约会

“喂,你小子现在在哪里呢?怎么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?”
“我这不是正给资本主义的高楼大厦添砖加瓦呢么?”
“工地?哪里的工地啊。”
“你不知道啊,我在斯图加特的Vaihingen修高速呢。”
“你小子找的这假期工,真可以。”
“下班喝酒去?”
“成啊,我请?”
“我请,要不就AA.”

下班之后,斯图加特,他的临时住所,几个小菜,几瓶啤酒,好久不见了,随便聊几句。

“就你这身子板,还在工地干呢?”
“还真不成,太累,我在工地当运输工,德国人一次能往上带一大抱铁杵,我也就能拿个六,七根。”
“你今年打了多长时间工了?”
“黑工加白工加起来半年了吧。”
“不会吧,那你的课呢?”
“我今年已经转学了,从计算机系转到了通信工程,但是我自己也知道,我读不下去,如果这么工作的话,早就没有心情继续读书了。”
“静不下心了么?”
“是啊,现在一坐在桌子旁边就发呆,不抽烟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。”

眼前这个矮小的唐山人,瘦削的肩膀,黝黑的皮肤。两年前,眼睛里所闪烁的机灵已经没有了。一脸的沧桑,一身的汗味。阳光灼伤了他年轻的脸庞,风雨洗去了他的白皙,站在我面前的,不是一年前的莘莘学子,而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工人。

一年前

一年前见他的时候,他正在为通过语言考试的事情发愁。充满希望地憧憬着过了语言考试之后的专业学习。

那个时候他的德语比现在好,至少还有些语法规则,而现在,满口的方言,和从土耳其人那里学来的不标准德语。简单的劳动号子,很少听到他说完整的句子。

一年前,我去拜访他的时候,他正在灯光下读书,推门进去,他放下手里的书本,头从书本里抬起来。

“幸亏你是周末到的,要是在平常,我还真没有时间招呼你。你看,我同屋特别高,我们的床只有一米八,他总得睡在我们的书桌上,晚上我就没有地方看书了,所以白天特别忙。马上要考DSH了,我很紧张,我的德语基础不好,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呢。”

我掌勺,随便弄了几个下酒的小菜,到了德国再没见过的几个朋友,凑在一起。窗外是齐膝深的大雪,屋里,一碟红烧肉,几个凉菜,一箱啤酒,我们围坐在东德学生宿舍厨房的一张简陋的桌子旁边。

浊酒一杯家万里,举杯之时,虽然没有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的悲凉,但,酒喝到口中,却品不出德国啤酒的芬芳来。我们在国内的时候一起读语言班的时候,他就最节省,因为经济情况的拮据,所以我们出去聚会的时候,他总是找理由躲闪,我们心里都清楚,所以大多数时候,就拉他去蹭饭了。

如今提起来,他还是有些愧疚。

“当初没少蹭你们的饭,如今比你早注册,早打工,虽然说经济情况还不是非常好,但是也比你们好点,今天请你们喝一杯薄酒,算是还上当年欠你们的。”
举起杯中酒:“别说欠不欠,同是同胞,又是同学,人海茫茫能见到你,是缘分。”

记得那时,举杯之时,我们还憧憬着美好的明天,德国的留学生活。什么时候考过DSH,什么时候考过中期考试,虽然只是梦想,但是有梦想才会有明天。

晚上睡觉前,我们在收拾行李,他看到我带的一本《德语词汇手册》,随手翻了翻说:“这本书不错啊,能不能借我复印一下,我到时候给你邮寄过去。”

我想到过写时候,家里就要带东西过来,我就干脆把这本书送给了他。

第二天

第二天早晨,我醒来去找他,敲开他的门,书就躺在他枕边。

“不会吧,读了一夜,不是说给你了么?”
“呵呵,书非借不能读也,抓紧热乎劲看看,真是好书啊。”
“那是那是。。。。”

眼前的他,几许凄凉的眼神,似乎已经丢掉了读书人的睿智。同样是喝酒,酒里,少的是几分读书的汗水,多了几分对钱的贪恋。

“最近怎么样?”
“还能怎么样,还是混着。”
“第三学期了吧,什么时候过中期考试啊?”
“考试,哪能过得了啊,这个学期我都没怎么上课,去了也听不懂。”
“那你这些日子都干吗了?”
“打工啊,黑工,白工,总算是挣了点钱。”
“那这个学期你还混得下去么?马上就得过中期考试了。”
“混什么啊,我已经办了转学手续,下个学期换一个学校,重新争取三个学期的时间。”
“那以后呢。”
“走一步看一步吧,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打算。”

话说到这里,其实已经很明白了,书是没有希望再读下去了。

富裕,当然是一个离我们远去的词语

在中国打工,一个大学生,是不可能养活自己的,但是在德国,不但可以养活自己,而且可以过得很好。富裕,当然是一个离我们远去的词语,但是这些在国内受穷惯了的学子,第一次看到,出卖体力也能获得如此大的收益,不禁开始唾弃知识。也不是唾弃知识,不过是目光短浅,不知道如果用这些时间来学习,以后收效会更大。

如果站在我面前的,是一个陌生人,我当然可以用上面的话来说教,但是,面前的,是一个亲近的朋友,我能扼腕痛惜,但是却不能指责他的行为。

他家里的情况,我们心里都有数,他来德国,是把家里掏空了的,他是不可能指望家里给他带一分钱过来的。如果不让他打工,那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,那是不通人情。但是来德国,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啊!

人就是这样,总得面对选择和矛盾,如果在这个时候,就是缺那一分钱,交不上房租,那你就得去干活,就得去借钱,别的什么都不用说。在国外,除非是非常好的朋友才会借钱给你,而且还得看到,你能还钱,否则,谁愿意用自己的钱打水漂呢?谁手头都不富裕,即使别人不借钱给你,你也得能够理解。

这就是国外,一个人情冷漠的地方,不是没有人情,更多的是因为手里的黄货白货不够,不敢讲人情。

这样的一个朋友,曾经抱着做IT精英的梦想来到德国,现在说起来,不过是高速公路工地上的一个小运输员,还不能说是优秀的工人。

“圣诞节的假期,我准备把账面上的钱都取出来,好好回家,过年。让我爸爸妈妈也享受一下,儿子在国外混得还成,至少还能给他们二老带点钱回去。”
“何必呢,谁都知道在国外生活不容易,你带这些钱回去,你自己的生活怎么办?”
“再挣吧,我是家里的长子,家里生活又不好,能把我送出来,是希望我以后能挣钱,能改善家里的情况,但是德国学制这么长,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啊!”
“我也明白你的苦衷,可是抓紧时间读书不是更好么?”
“读书?我现在真是读不进去了,满脑子都是工纸上还有多少天,黑工在哪里是什么行情,人就是这样,一旦从读书的环境里走出来,就再也走不回去了。心静不下来了。德国这个地方,好的就是能自己养活自己,不象美国,不拿全奖活着都难;但是面对金钱的诱惑,我已经坐不回课桌前了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”
“有打算了么?”
“暂时还没有。我现在还能计划什么啊。总觉得自己象德国人手里的蚂蚱,想怎么折腾,就怎么折腾,我根本没有什么还手的力气。在国内的时候还好点,至少让爸妈找个熟人,就能把有些事情搪塞过去,在这里,什么规矩都太硬。本来想着,在学校混几年,毕业就成了,现在看着这么多硬是要过的课程,真是混不下去。”
“那你下个学期的课也不选了么?”
“不选,这个学期转学之后,又能赢得一年半的时间,在这段时间里,有可以工作工作,玩玩什么的,到时候再说吧。”

可是一年半之后呢?我话到了嘴边上没有说下去,德国的大学,话说得难听点,可不象是中国的大学,是可以混出来的。上课可以找同学签到,考试可以找同学替考,实在过不去了,到老师家送送礼,走走关系;考个50多分,求求老师,当当孙子也成。德国的大学,没有这些个风气,要说有请枪手的,那也都是中国人。考试都较劲着呢,好好听课都不一定能过,更别说不听或者是没上的课了。

三个学期之后的确定方向考试,是第一道硬关,如果三个学期还没有过,那就只好请您走人了,没有什么人情好讲,学生处直接帮您注销,您连哭都找不到地方。当然,也可以申请延期,但是要有非常充分的理由。如果在这之前,考虑换专业的话,还是有希望的,但是如果在德国已经读了超过一年的话,就不必考虑转学或者换专业了。四到六个学期之后,就是中期考试,也是个难以逾越的鸿沟,如果六个学期后还没有过,那也是自动注销学籍。光是听听这些规矩,就觉得骇人。

叹息

德国,岂是什么混的地方。

再说这黑工,我在中餐馆楼上住的时候,亲眼看见过移民局的人把在中餐馆打黑工的人扭走了,然后就再也没回来,据说是直接遣送的。一般一个小时的工钱至少7.5欧元,黑工也就给个3-5欧元,危险不说,根本不是什么挣钱之道。

还是那句话,话虽然这么说着都有道理,但是真正逼到了那分上,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了。铤而走险的事情,他就在做着。妄图在德国严密的学制之下,找到一丝奇迹般的空隙;希望能在德国严酷的法律制度之下,找到一点小小的幸运。

民工相,我同情这些人,我写这些人,我想唤醒这些人,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帮助他们。不光是他一个人,在德国,向他这样的留学生有很多。他们被辛苦的生活压弯了腰,在读书与生活之间艰难的选择。无奈的选择,将改变他们的一生。

在国外生活的,不光是脑袋上顶着光环的莘莘学子们,也有这些穷书生。不是每个人都能对付充满诱惑的留学生活。没有人知道,这些人将成为留学的失败者还是生活中的强者,不知道时间是不是能在最后裁定他们人生的轨迹,是不是曾经偏差过。

这些人,无论是顶不住诱惑也好,被生活所迫也好,都不应该受到指责,如果想表达对他们的感情,更多的,应该是叹息,叹息。

为他们的命运也好,为他们的青春也好。

莱茵通信2004年第2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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